芋头芋头芋

01

哗，哗。那是仿佛在塔的深处暗暗流动着的河水。

行走时的脚步声，撞上坚固冰冷的墙壁再反弹回来，之后便吸入潺潺水流声中不知踪影。

原本再熟悉不过的白噪声不禁使这位前行者感慨起来，上次走在这条廊内，已经是足足一年之前的事情了。

塔的空气比外界纯净不少，确保即便是世上嗅觉最灵敏的哨兵生活在此，也不会嗅出一丝不适感。绝对没有异臭，没有酸腐，可是自然也没有馥郁，没有芳醇。

这里时刻让人感觉自己被纯白的棉絮包裹着，远离一切刺激和威胁。毫无疑问，塔是对哨兵而言最为安全的窝巢，可以毫无担忧地在此生活、训练。这是为感官强于常人的“异类”提供的，最符合需要的完美壁垒，令他们得以尽量避开可能引发失控的不安定因素。

然而，红郎能够确信，当前自己的情绪可没有身体这般轻松。

他一边走着，一边伸手缓慢拉上了斗篷的帽子。漆黑的兜帽隐去那头鲜艳的红发，将身上的气息和他本人与这过分干净、使人不安的地方尽量阻隔开来。疑惑盘旋在心头，始终无法放下。由于曾经发生过的一些冲突，他总觉得这里的氛围十分使人局促，即便再安静祥和，也有暗流潜藏。

退役哨兵的行为举动都处于塔的监管之下，得到要求返回塔的命令，也并没什么奇怪。可是红郎确信自己一向谨慎，控制力也极强，实在不知道做过什么要引起这边重视的出格之事。那么是询问？调查？或者……。他隐隐有种感觉，这趟被塔召回的内因，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。

算了……。是对“那家伙”的敌意搞得自己过度紧张了吧。

身前带路的蓝色短发青年也已经察觉到异样，他开口时的声音明明温和，语气却过分客套，透出不近人情的冰冷：“请您安心，鬼龙大人。负责人大人并不会对您做什么不利的事情。”

常人听来，这句解释显然莫名其妙。可鉴于姓天祥院的新任负责人跟自己曾经有梁子，红郎觉得，简直像是不打自招。

“您的目的地到了。”

方才介绍时已经知晓名字——叫做伏见弓弦的年轻哨兵，在一扇门前停步后转身，略鞠一躬，做出“请”的手势。

在红郎握住门把时，他还并未意识到这将是什么事件的序曲。

本以为是被领去了那个天祥院英智的办公室，可看起来并非如此。

室内装潢风格清新简明，除了必要的书桌和座椅之外没有太多陈设，唯一惹眼的，就是墙边立着的几个比人还高、塞得满满的巨大书架。

在那巨大的书架前，背对自己，站着一个男人。

房间的主人像是正为手里捧着的厚厚书本中的某段情节而入迷，埋头阅读，并未察觉有人走入。他身上那件黑白绿拼色的术袍布料柔顺，设计剪裁大方而简洁，边角缀着繁复精巧的暗金花纹，肩部还覆盖着雪豹毛领，显然身份高贵。他的背影站得笔直，骨架不算窄小，然而身材清瘦。不至于说成弱不禁风，可依然是需要“被保护”的那方。

许久未有过的被吸引感令红郎有些不太适应。室内明明并无特殊的香味，可感官仍然像接受到某种刺激一般，情绪兀自愉快起来。尚不知道他的身份、他的目的，仅仅是望见了背影罢了，可却无法移开视线。

——向导。

他那头墨绿柔顺的头发梳得服帖，一丝不乱，盖着黑底金沿的贤者帽。帽边连着一股金黄色垂穗，随他轻微左右摇动的头而微微摇晃。忽然，像是终于有所感知，他略带仓促地转过身来。

那对芽绿色的眼眸仅有一只被单片镜遮挡，表情本来平静，在看见自己时便添了慌乱。视线对上的一刻，鉴于胸膛中的心跳突然加快几分，红郎更加可以确信。

……一个高级别的向导。

一个没有结合的哨兵毫不知情地踏入了一个向导的屋内，情况已经足够不妙。偏偏这房间里像是没有对向导素的屏蔽或抑制器，红郎怀疑自己再多待个一分钟的话，就真的要忍不住做出会被塔的高层严肃处理的事情。

在自己能做出什么反应之前，那个绿头发戴眼镜的向导急急忙忙催促门外的人，立刻打开屋内的屏蔽器。

“真、真是不可救药……连敲门也不会吗！”

……呃？

交谈的第一句话，就是单方面地被斥责了吗？

托效果不错的屏蔽器、还有这位初次见面的向导不甚友善的态度的福——红郎感觉，自己方才几近被迷惑的脑子，已经清醒了不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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